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暉,从荣国公府的兽头大门上滑落。
天色彻底暗了下来。
府里的气氛,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沉闷。
贾赦坐在正堂的主位上,一身华贵的朝服还没来得及脱下,此刻却满是褶皱。
他一动不动。
整个人像是一尊失了魂的泥塑。
偏厅里,王家、史家、薛家派来的人,早已悄无声息地走了。
连一句告辞的话都没有留下。
人走茶凉。
不,茶还没凉,人就已经散乾净了。
一个脚步声在门外响起,又轻又快。
是慈安宫的孙太监,亲自来了。
孙德福没有穿他那身显眼的太监总管官服,只著了一件普通的青灰色內侍袍子。
他脸上没有表情。
他甚至没有走进正堂,就站在门口的阴影里。
他的声音,也像是从阴影里飘出来的。
“国公爷,太后娘娘有句话,让奴才带给您。”
贾赦的身体,轻微地抖了一下。
他抬起头,嘴唇蠕动,却发不出声音。
孙德福的声音继续响起,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。
“太后娘下说,吃进去的东西,要自己吐出来。”
“吐得乾净,还能留个体面。”
“吐不乾净,就让別人帮著你,把肠子肚子都掏出来,晾在太阳底下,给全京城的人都瞧瞧。”
话音落下。
孙德福的身影,便消失在了夜色里。
如同他来时一样,无声无息。
正堂之內,死一般的寂静。
“啊——!”
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,从贾赦的喉咙里迸发出来。
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,將面前那张名贵的紫檀木桌案,狠狠掀翻在地。
茶具,笔墨,玉器摆件,稀里哗啦碎了一地。
“欺人太甚!”
“欺人太甚!!”
他状若疯魔,在满地狼藉中来回踱步,口中不断重复著这四个字。
在场的管家和幕僚们,一个个跪在地上,头埋得更深了,生怕被迁怒。
“姑母……她怎么敢!”
“她怎么能这么对我!”
贾赦的嘶吼,变成了呜咽。
他一脚踢在翻倒的桌腿上,自己反倒因为失了力气,踉蹌著跌坐在地上。
他脸上,涕泪横流。
再没有半分国公的威仪。
一个幕僚,鼓起勇气,膝行上前。
“国公爷,眼下……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。”
“太后的意思是,让我们自己了结此事,把亏空的军餉,补上。”
贾赦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。
“补”
“拿什么补”
“三十万石军粮!那是多少银子!”
“把整个荣国公府卖了,也填不上这个窟窿!”
“那就卖!”
幕僚咬著牙,声音发狠。
“国公爷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!”
“先把府里那些不打紧的庄子、铺面,都处理掉。”
“还有那些古玩字画,也拿出去变卖。”
“先凑出一部分,堵上岳凉的嘴,稳住陛下再说!”
贾赦瘫在地上,大口喘著粗气。
他的脑子,已经成了一团浆糊。
“卖……都卖了……”
他喃喃自语。
“快去!”
“把所有能卖的,都给老子拿去卖了!”
“一天之內,我要见到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