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要笑。
“沙……沙书记……”
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带著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。
突然,他向前抢上一步,双手紧紧抓住了沙瑞金的手。
他的手冰冷而潮湿,因为过度用力,指节捏得发白。
“沙书记!我……我李达康……我……”
他“我”了半天,却一句话也说不完整。
几十年的官场沉浮,他从未如此失態过。
此刻,所有的政治智慧、语言技巧都化为乌有,只剩下最原始、最本能的情感宣泄。
他猛地一鬆手,然后对著沙瑞金,深深地、深深地鞠下了一躬。
那颗高傲了几十年的头颅,几乎要垂到胸口。
“谢谢沙书记!谢谢组织给我机会!我李达康对党发誓,从今往后,我就是您沙书记手下的一名兵!您指到哪儿,我就打到哪儿!上刀山,下火海,绝不皱一下眉头!”
他的声音里带著哭腔,却喊得斩钉截铁。
这不是表態,这是宣誓效忠。
沙瑞金任由他抓著手,也平静地接受了他的鞠躬。
他轻轻拍了拍李达康的肩膀,语气里带著恰到好处的温情与威严。
“达康同志,言重了。我们都是为党工作,为人民服务。我希望你记住今天的承诺,不是对我个人,而是对党,对汉东省的人民。”
他顿了顿,话锋一转。
“好了,起来吧。京海的烂摊子,还等著人去收拾。你作为京州的市委书记,对那边的情况,总比別人了解得多一些。回去好好整理一下思路,把你知道的,你怀疑的,都写成一份材料,直接交给我。”
这番话,既是安抚,也是命令。
“是!保证完成任务!”
李达康猛地抬起头,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,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惶恐和焦虑,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狂热的光芒。
他知道,考验已经开始。
他必须拿出十二分的精神,交出一份让沙瑞金满意的答卷。
一旁的高育良,將这一切尽收眼底。
他看著情绪激动的李达康,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沙瑞金,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波澜。
沙瑞金这手玩得实在是太漂亮了。
先是晾著李达康,用未知的恐惧摧垮他的意志。
然后突然降临,用雷霆万钧之势进行敲打,把他逼到悬崖边上。
最后,在他最绝望的时候,又轻轻地拉他一把,给予一个远超预期的宽大处理。
这一推一拉,一打一抚,李达康这头桀驁不驯的猛虎,算是被彻底驯服了。
从此以后,他就是沙瑞金最忠诚、也最锋利的一把刀。
高育良心中暗道:“这个沙瑞金,年纪不大,驭下的手段却如此老辣。杀鸡儆猴,恩威並施,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服了李达康。看来,汉东这盘棋,要比我想像的,复杂得多啊。”
……
离开那间压抑的单间隔离室,重见天日的那一刻,李达康贪婪地呼吸著外面略带潮湿的空气。
他没有回家,也没有去办公室,而是直接被安排到了省公安厅招待所的一间客房里。
房门“咔噠”一声在身后关上。
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。
李达康走到窗边,拉开厚重的窗帘,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睛。
他看著楼下车来车往,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,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。
但他手背上因为用力过度而留下的红印,和他那颗仍在狂跳的心臟,都在提醒他,一切都是真实的。
他转身走进卫生间,拧开水龙头,用冰冷的自来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著自己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