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小玥在第二天午后完全苏醒。
过程平静得令人不安。
她只是睁开眼睛,自己拔掉了鼻饲管(动作精准得不像昏迷多日的人),然后安静地坐起身,环顾这间深埋地下的隔离病房。
当苏婉清闻讯冲进来时,她正在用指尖轻轻触摸墙壁上规则抑制材料的纹路,右眼的金色星形瞳孔微微收缩又扩张,仿佛在解析材料的内部结构。
“小玥?”苏婉清停在门口,手里还拿着医疗平板,声音有些发颤。
赵小玥转过头。
她的表情平静得近乎空白,只有左眼的褐色瞳孔里掠过一丝极淡的、属于人类的迷茫。
但那种迷茫很快被右眼中那种非人的专注所覆盖。
她开口,声音依然带着那种生涩的机械感,但比昨天流畅了一些:“苏医生。我的身体机能恢复率百分之八十七点三。规则侵蚀残留已稳定在可控阈值。不需要继续静脉营养支持。”
苏婉清慢慢走近,医疗本能压过了情感冲击:“你怎么知道这些数据?我们没有为你连接实时监测显示……”
“我可以直接读取。”赵小玥指了指自己的右眼,“这部分视觉系统现在能感知生命体征的规则表达形式。你的心跳是每分钟七十二次,血压118\/76,肾上腺皮质激素水平偏高——你在紧张。”
她顿了顿,左眼微微眨了一下:“对不起。我不该这么说。这是……不礼貌的。”
这句话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熟悉的影子。
苏婉清在床边坐下,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:“小玥,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吗?知道发生了什么吗?”
赵小玥沉默了大约五秒——这个思考延迟对原本思维敏捷的地而言明显异常。
她答非所问:“利维坦的记忆很重。我需要时间整理。”
“整理?”
“是的。”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,指尖在空中虚画着某种复杂的轨迹,“它在‘淬火’期间向连接通道倾注了约百分之零点零零三的总记忆数据。换算成人类的信息计量单位,大约相当于三千万部高清全息电影的容量。大部分是地质年代尺度的感知记录,难以直接理解。但其中有一些……关键片段。”
她突然看向苏婉清,异色双瞳里同时浮现出两种不同的情绪:右眼是纯粹的分析性专注,左眼则是属于赵小玥本人的、深藏的恐惧。
“苏医生,古代人类不是突然停止与利维坦交流的。”她说,“他们是被迫停止的。”
接下来的半小时里,赵小玥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她从利维坦记忆碎片中拼凑出的图景:
大约一万两千年前,早期人类文明中发展出了一个专门与“大地意志”(利维坦)沟通的祭司阶层。
这些祭司掌握着原始的规则共鸣技术,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请求利维坦调整局部环境——让贫瘠的土地变得肥沃,让危险的火山平静,让干旱的地区降雨。
作为回报,人类举行仪式,献上艺术和劳动成果,维持着某种质朴的共生关系。
但这种平衡被打破了两次。
第一次来自人类内部。
某个城邦的统治者发现,通过某种血腥祭祀(赵小玥拒绝描述细节),可以短暂地“强迫”利维坦提供远超正常规模的环境改造。
这种改造以消耗地脉能量为代价,能让城邦在几年内获得空前繁荣。
消息传开,越来越多的群体开始效仿。
利维坦最初试图拒绝,但那些强制连接造成了规则层面的“创伤”,让它开始本能地退缩、封闭。
“就像一个人被反复电击后,会对所有触摸产生条件反射的恐惧。”赵小玥这样解释,右眼中的金色光芒微微黯淡。
第二次则是来自外部——而且时间点惊人地晚近。
“大约……三百年前。”赵小玥报出这个数字时,苏婉清猛地抬头。